就在这时,层层锦帐深处,伸出一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,腕上旧伤叠着新痕,虚弱却固执地拽住了赢昭沾满药渍的衣角。赢昭浑身一震,猛地掀开帐幔。颜清徽躺在那里,眼神却奇异地清亮起来,如同少年时他们第一次偷饮合欢酒,醉眼朦胧却带着纯粹的快乐。他看着赢昭,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哀求:“让我走吧……阿昭……太疼了……这里……太疼了……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那眼神,让赢昭所有的愤怒瞬间化为齑粉,只剩下无边的心碎。
惊蛰过后,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。久病的颜清徽仿佛回光返照,竟挣扎着自己坐起,要求梳洗,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了梳妆镜前。赢昭的心被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攥紧,颤抖着拿起梳妆台上那枚早已蒙尘、象征史官身份的玉簪,小心翼翼地为他簪在发间。铜镜里,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:一个憔悴枯槁,行将就木;一个华发早生,满面风霜。竟不知是谁在镜中,谁在镜外。
赢昭屏退所有宫人,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颜清徽,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。他们沿着太液池畔那条熟悉的小径,慢慢地走着。夕阳的余晖将池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。走到那棵见证了无数春秋的老柳树下时,颜清徽忽然停下了脚步,仰头望着婆娑的柳枝,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,如同拨开了经年的迷雾,眼神竟有片刻惊人的澄澈。他侧过头,望着赢昭,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:
“还记不记得……你曾经也是在这样的树下对我说……就此别过……来日方长……”
赢昭如遭雷击!这是当年他作为质子被遣返秦国前夕,两人在宫外一处柳林分别时,他强忍不舍说出的诀别之语!那时的颜清徽,青衫磊落,眼神明亮,坚定地回应他:“来日方长,阿昭。待你归来,我定为你执笔,书尽你平定天下的功业!”那是少年意气,是对未来的无限期许。
如今,这“来日方长”,竟成了诀别的谶语。
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幽深的池底,暮色四合,世界陷入一片温柔的灰蓝。赢昭肩头陡然一沉。颜清徽唇边凝着那抹清浅的笑意,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抽空,那只一直紧握着碎玉的手,终于缓缓地、彻底地松开了。那块被他体温捂得温润的碎玉,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滚落在铺满落叶的泥土上。
“阿徽……?”赢昭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,轻轻唤了一声。
再无回应。
只有太液池水,在暮色中低低呜咽。
赢昭没有哭,只是将怀中已然冰冷的身躯抱得更紧,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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